明代家具史研究（7）(2)

    明代最有名的木材商人当属徽商，徽州山区盛产杉木，早在南宋时期徽人就已从事木材贸易了。他们每于冬季入山伐木，待至梅雨季节河水涨泛的时候，便利用水力运载出山，或由青弋江运至芜湖，或由新安江运至严州（今浙江建德县东北），然后转销各地。明清时期，这种经营方式虽然继续进行，但由于苏浙地区经济的发展，徽州所产的木材已远远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了。于是习于经营木材贸易的徽人便远赴江西、湖广、四川开拓新的货源，扩大木材贩运活动。在这种活动中，以徽州婺源人最为活跃。他们以南京的上新河作为经营贸易的中心，利用长江水运之便，把上游的木材运集于此，然后分销苏浙或北方各地。四川建昌卫（治所在今西昌）所产抬山，剖成木板，花纹极为可爱，又有千年古木名曰“双连”，都是难得的畅销货。有许多商人雇募人夫入山采伐，将木材投入河中，沿金沙江漂流而下，进入长江之后，始扎成木，运往南京。在这里活动的商人中有不少就是徽人。明末歙人许朴“西涉夜郎、邛笋之境”，甚至在深山老林中迷失道路，“供销偻扳崖谷，行冰雪中”，为的就是寻求木材。他转运到芜湖的沙板，仅被人盗卖者已值银百两。歙人程之藩少时随其父入蜀经商，后来在建昌雅州宣慰司辖地伐木贩卖，役夫常达数百人。湘西沅江上游所产的辰杉，材质优良，销路极广。在这里办货的商人中以徽商资本最为雄厚。为了搜求良木，有些徽商还溯沅江而上，深入到贵州的深山老林之中。 在沅江流进洞庭湖的入口处，有个德山镇，是湘西木材外运的必经之地。镇上徽商往来不绝，长年聚集在这里的徽州运夫就不下数千人。

    民间活跃的木材流通促成了明代民间家具用材的多样化，在明代晚期，诚如晚明文人张岱所形容，繁华的大城市中“三代八朝之古董，蛮夷闽貊之珍异，皆集焉”，随着海禁的进一步开放，硬木逐渐进入民间家具的使用中，至此，明代家具的繁荣更加具备了有利的客观条件。

    硬木与海外贸易

    明代流传下的家具中，硬木家具数目可观。总的来说，根据家具表面涂饰的性质，可以把家具分为“漆木家具”和“细木家具”。细木家具就是表面不上不透明的大漆而显露木材天然纹理的一类家具。硬木是制作细木家具的高级用材。明代使用的硬木主要有紫檀、黄花梨、鸡翅木、乌木、铁力木和红木。从我们对这些木材了解来看，这些硬木主要出产于东南亚和南亚的热带国家，以及我国的海南岛、广东、广西、云南等地。明代的硬木家具，其木材的来源很大程度上依赖进口，所以，明代的硬木家具，其用材的特点和这个时代海外贸易的发展是及其相关的。

    “细木家伙，如书桌禅椅之类，余少年曾不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自莫延韩与顾、宋两家公子，用细木数件，亦自吴门购之。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而徽之小木匠，争列肆于郡制中，即嫁妆杂器，俱属之矣。纨绔豪奢，又以椐木不足贵，凡床橱几桌，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即鸡翅木）与黄杨木，及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糜也。” 　　 “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又如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尚古朴不尚雕镂。即物有雕镂，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尤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始盛。”

    以上的这两段历史记述给我们提供了及其宝贵的线索，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在隆庆、万历（十六世纪中期）之前，民间的硬木家具还是很少见的。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状况？为什么在隆、万以后，民间的硬木家具得以普及？下面我们顺着这个线索对明代的硬木进口及海外贸易的发展做一番探究。

    明初海禁政策

    明代的时代特点相对于唐宋而言，总体上是趋于内向、封闭和防御的。黄仁宇先生在《中国大历史》中这样描述：“朱元璋的明朝带着不少乌托邦的色彩，它看来好像一座大村庄而不像一个国家。他牺牲了质量以争取到数量，于是才将一个以农民为主体的国家统一起来。中国为世界上最大的农村集团，它大可以不需要商业而得意称心，政府本身既不对服务性质之组织与事业感到兴趣，也无意于使国民经济多元化，至于整备司法和立法的组织足以使经济多元化成为可能，更不在它企划之内了。”为什么说明代社会像一个大村庄，大概因为乡村的存在形式多少是小国寡民、小富即安的世外桃源式的生活。这与建国初朱元璋的一系列政策是有关的。这里我们谈到硬木的进口，所以，首先不得不联系到明代初期开始实施的“海禁”。

    “海禁”主要是禁止民间与海外的贸易通商关系，它开始于明代始建之时。“明朝的海防政策的基础是1372年2月2日所发布的禁止海上贸易的命令；或许它的试行更早于此时。……皇帝之所以实行这种种政策，是因为他害怕他的臣民会勾结中国以外的人民来向他的统治挑战。”海禁以官方的禁令卡断了海外的商品－包括硬木－进入中国的民间市场。（当然这个禁令时松时紧，在禁令实施宽松时，可以允许部分物品在官方监督下进行私人交易，在实施严厉时，禁止平民使用“外域香料和外域货物”。）所以在解除海禁之前，硬木家具在民间少得一见便是可以理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