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兵：收藏，以快乐为上

    收藏，我觉得就是一种个体的兴趣和爱好，收藏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就可。但有两点：一是不要恶心倒身边、周围的人；二就是，如果能找到一个好的切入点，不仅属于自己的，也能引起他人的共识那就更好。

    因此，要说收藏，我觉得，以快乐为上，学习次之，捡漏又次之，赚钱再次之。总之，快乐属于形而上，玩物属于形而下。当然，捡漏贡献给的快乐，就别管它“为上？”“为下？”，赶快地笑纳为好。

    我曾在地摊上，不经意拈来一个随处可见、随时可买到的小明罐，玩的人一看就知道它的价格，在南京也就一、二百块钱左右，我当时就花了五十元，有朋友笑我说：你没东西玩了？玩这小玩意儿干嘛。我有时玩古玩就是没有雄心大志，觉得好看、好玩、能掏得起就想买。

    这小罐，不超过9厘米高，上面抹得青花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反正只知道画的是花草。说实话，我把玩这小罐好几年了，就是爱不释手，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凡朴实之美给我。说它好，真的好不到哪去，晚明的一件民窑的小东西，但问题是，不论把它放到任何一件精致、名贵的瓷器旁边，都从来没有觉得它粗俗可憎。

    明代的东西有明代东西的好，我觉得比清代的东西有味道。不是现身处南京，感受明文化的遗风较多，而是从文化的多个层面上去品味而言的，比如乾隆的瓷好不好？当然好，但那是一种极致，各种工艺的极致，那种匠心、那种繁缛、那种精工细描把想象的余地都挤没了。

    而以这件小罐为代表的明末“草根”瓷器，和它上面那种草率的画法，我总是感觉到，明末那群精神受到压抑的文人表现出的傲岸倔强的狂放和随意，撼古动今。不信你静下来细细地看，器物虽小，没有奇伟之貌，但不失端庄、岸然之形；大写意的笔墨，信手而来，直抒胸臆，隐隐地透着些徐渭那“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的青藤之意，以及八大山人愤世嫉俗的水墨粗头。也许我看高了工匠的手笔，但其实东西就是要看、要品才有意思，就像法国的葡萄酒，“感情深，一口闷”的喝法，绝对喝不出高卢人的骄傲。

    与该罐基本同期的八大山人朱耷，在一首题画诗中云：“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其诗中“墨点无多泪点多”不仅是他绘画艺术特点，也是他悲痛、愤懑、孤冷的思想情感，这一状况，不仅只在明王室后裔八大身上体现着，在当时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特别是国破家亡的明代末期的各种文化、艺术的表现上，都会点点滴滴地表露出来，景德镇的工匠能置身世外吗？所以，写意画在明代大行其道，不仅是绘画艺术上的创新，也是时代精神的表现。写意更能表现中国的绘画和文化，更能反映文化人的心态和意趣，这件小罐似乎也说明着这些。

    徐渭和八大的画恐怕是玩不到了，花点小钱品品味道吧，这不是自欺欺人，而是收藏以快乐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