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债危机很快就会结束

    从摩根士丹利的交易员一路走来，执掌MSCI公司多年的亨利·费尔南德兹见证了华尔街的起起落落和全球金融市场的风云变幻。这一次，作为企业家，他在危机中采取了不寻常的扩张战略；作为金融家，他对欧债危机和美国经济的前景异乎寻常地乐观。

　　亨利·费尔南德兹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现在已经到了欧债危机最危急的时刻，德法两国将出手相助，一些突破性的解决方案即将出台，欧债危机很快就会结束。果不出其所料,10月27日,欧元区成员国已就解决债务危机达成一揽子协议。不仅如此，他还乐观地认为，美国是全球弹性和适应性最强的经济体，美国经济将在明年总统大选后出现明显变化。

　　⊙记者 郑晓舟 ○编辑 王晓华

　　“最后一刻才出手”

　　上海证券报：您对当前的欧债危机怎么看？您认为这场危机会继续恶化还是能即将得到化解？

　　亨利·费尔南德兹：我相信欧债危机很快就会结束。之前的悬而未决，是因为事情尚未到最危急的时刻。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之前，德国、法国两国政府一定会出手相助的。现在，已经到了午夜十一点，最后一刻即将来临。

　　上海证券报：为什么您确信德国和法国一定会出手相助？

　　亨利·费尔南德兹：我之所以对欧债危机的前景比较乐观，基于三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希腊、意大利、西班牙或者爱尔兰的崩溃，对德法两国乃至整个欧洲和全球经济来说，有弊无利。事实上，德国和法国政府其实也没有选择，救助这些出问题的欧元区兄弟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将殃及自身。

　　其次，之前德法两国一直采取“拖”的战术，也是认为时机未到。他们等待希腊、意大利等国先进行最大程度的自救，比如削减财政开支，压缩国内福利。也就是说，他们实际上在逼迫希腊等国的民众有一种危机感，希望他们勒紧裤带过日子。想一想，如果危机一开始的时候德国、法国就慷慨地出资帮助希腊、意大利解决问题，那么希腊、意大利人舞照跳，马照跑，丝毫不会有危机感。这样的话，即使救了，也只能掩盖暂时的问题，必将在今后导致更大的危机。所以，等到最后一刻出手，是德国、法国的一种策略，也是国际社会的一种策略。

　　再次，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也能够让德法政府对国内的民众有一个交代。因为在北欧及德国，反对向发生债务危机的国家提供援助的呼吁之声也不小。到最后一刻拯救，政府可以向这些人士交代说：“我们已经尽力让他们自救了，现在该拉他们一把了”。

　　当然，德法等国也不会把债务危机的解决方案包揽起来，他们只会做一些最必要的事情。

　　最近，中国、美国的领导人都对欧债危机表示关切，种种迹象看，一些突破性的解决方案即将出台。我认为，现在是时候来解决问题了。（采访结束后的第二天，欧洲理事会常任主席范龙佩宣布，欧元区成员国已就解决债务危机达成一揽子协议。）

　　美国经济明年将现转机

　　上海证券报: 对于美国经济前景你怎么看？

　　亨利·费尔南德兹：我对美国经济的前景也是很乐观的。美国是全球弹性最高、最为灵活的经济体。一旦出现问题，通常会有相应的解决方案出台。财经高官们如果干不好就换人。同时，美国经济也是一个变化很快的经济体，很多问题在变化中得到解决和改善。但是美国经济当前的确存在很多问题得不到改善，比如失业问题。这个问题之所以成为一个顽症，是美国当前的政治环境所决定的。

　　在美国，当前存在着两派观点，相互交锋、相互消磨。一派是认为大政府、小市场对美国经济有力，另一派则认为小政府、大市场更胜一筹。各方力量都在游说国会。认为大政府更有效率的一方提出了加税，希望政府加大对市场和经济的介入和干预；而另一派则希望减税，让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来决定经济的起落。这两派因理念上的不同而斗争，并陷入了一场拉锯战，这不仅让本届美国政府对经济问题束手无策，也将直接影响明年的总统选举。现在看来，这两派不可能达成和解。因此，这一届政府基本上不会对经济有所作为，一切都要等到明年总统选举才能见分晓。

　　可以说，明年的选举，将是美国人决定将要一个怎么样的政府，一个怎么样的市场体制的选举。美国经济当前的问题，要获得改善和解决，至少要等到明年大选之后。

　　上海证券报：当前，美国国内对华尔街有很多批判，甚至还出现游行和示威。作为华尔街的从业者，你对此怎么看？

　　亨利·费尔南德兹：反华尔街运动，一开始因华尔街而生，现在已经并不是单纯地反华尔街，而是当前经济环境下，人们宣泄生活中挫折和不满情绪的一种途径。

　　一些人对生活感到不满，感到挫折。他们失去工作，没有生活来源，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不满。在美国如此，在希腊等国也是如此。希腊的一些国民走上街头反对德国、反对IMF，抗议削减福利。是德国和IMF 错了么？希腊的福利政策不需要调整么？其实这是希腊人表达内心恐惧的一种方式。随着财政紧缩政策的实施，他们必将要做点牺牲和改变。走上街头抗议则变成了表达这种害怕的方式。回过头来再说华尔街，人们对华尔街的抗议只是一种表象，根源则是因为对未来经济的不确定而产生的害怕。

　　上海证券报：您是否认为，只要某一派别的理念取胜，美国经济的一些问题应该可以迎刃而解？

　　亨利·费尔南德兹：是的。美国其实是全球弹性和适应性最强的经济体。我对美国经济未来保持乐观。

　　扩张是应对经济复苏的最好准备

　　上海证券报：您对欧元区和美国经济的前景都表示乐观，乐观是不是你的天性？

　　亨利·费尔南德兹：其实，作为企业家应该具备乐观的天性。唯有乐观，你才能看到未来的机会，才能锐意进取，乐意承担风险，去拓展、扩张、开创新的业务领域。如果某个公司的CEO每天都是愁眉苦脸，杞人忧天的样子，那么他肯定不是一个好的企业家，董事会应该毫不犹豫地把他换掉。在商业社会，有梦想，有闯劲，有执行力，愿意奋斗的企业家才能建立一家伟大的企业。

　　上海证券报：那么你有没有过悲观的时候？在金融危机的时候，作为金融从业人员，你没有沮丧的时候么？

　　亨利·费尔南德兹：当然，在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的日子里，大概10天里面，会有一天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感到有些沮丧和茫然，这是人性使然。有时候我也会问我自己，当前经济环境这么差，我还不断扩张、招募员工，万一经济迟迟不能复苏，我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我会冲一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地分析当前的经济形势和公司的市场战略。毫无疑问，在经济衰退的时候扩张，是应对经济复苏的最好准备。

　　上海证券报：尽管近几年MSCI明晟都采取了积极扩张的战略，但是美国金融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到底对公司影响几何？

　　亨利·费尔南德兹：从商业角度说，我们受到一些短期的负面影响，比如我们的销售增长率变缓。但是危机对MSCI却产生了一种长期的前所未有的推动力，推动我们不断地发展。

　　这种推动力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危机中全球资产价格的齐涨齐跌，反映了各种资产之间的正相关性。如果投资者需要更全球化和更多元化的投资，需要寻找更为广泛的目标，需要更详尽的数据支持，这正好使投资者对我们的产品产生更大的需求。

　　其二，危机也显示了在熊市中积极投资型资产组合的弊端。而我们提供的指数产品及其相应的ETF，正好成为熊市中首选投资品。对于追求稳定的投资者，他们今后会更多地选取被动性投资的指数相关产品。

　　其三，危机也让我们能够有机会更快扩张。比如，我们2010年收购的Riskmetrics 的价格相对很低，这也拜危机所赐。对我们来说，欧债危机一旦出现转机，我们的客户就会有更多的需求，因此我们当前扩张就是为以后做准备。在过去一年中，我们很好地完成了企业的整合。

　　去年夏天我们对全球经济还是比较乐观的，当时市场上普遍的看法是2011年将是继续回暖的一年。不过到了今年，欧债危机急转直下，金融市场风云突变，气氛甚至差于2008年。

　　不过MSCI采取了一种“反向操作”。我们认为，这次衰退是短期的，并非是长期的。因此，MSCI在全球都在扩张。

　　在中国，我们不仅有MSCI的股票指数服务，还向中国的一些大银行提供风险控制服务。而且在过去一年中，我们在中国也招募了很多人，比一年前大概扩张了一倍，无论是北京还是上海，都新增了很多职位。在亚洲我们总体上扩张都很快。我们刚刚获得在韩国首尔开设办事处的许可。现在，我们在北京、上海、香港、首尔、东京、孟买、新加坡和马尼拉都有办事机构。

　　机构的投资理念正在转变

　　上海证券报：MSCI很多控制风险的金融工具在危机中是如何体现其价值？

　　亨利·费尔南德兹：无论是2008年开始的金融危机，还是现在的债务危机，全球的股票市场波动性都很大。我们能够建立一种波动性较小的投资组合，这对机构投资者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工具。

　　此外，在欧美投资市场，现在机构投资者非常重视投资的可持续性。全球的经济活动，说到底是企业及其雇员推动的。现在，全球各国都认识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如果企业的商业活动伤害了经济或者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那么这类企业是危险的。

　　首先是公司治理报告，比如企业是否有过失信公众的行为。其次是环境保护问题。如果企业的经营活动有害于地球，不利于环保，那么也是可怕的。再次是人力资源的问题，也就是公司如何对待人力资源的问题，比如非洲一些矿企雇佣童工，企业对妇女有歧视。

　　成熟的机构投资者在寻找一个新的投资标的的时候，他们需要考量这三方面的投资可持续性。这种理念从北欧的挪威、瑞典开始，现在已经深深影响了整个欧美投资市场。我认为这种投资理念迟早也会影响亚洲。随着中国经济的对外开放，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会有外国投资者，中国投资者也有更多机会投资外国企业。我想随着中国与全球投资市场的融合，这种投资理念也将迅速被中国企业和中国投资者接受。

　　费尔南德兹的“反向操作”

　　⊙记者 郑晓舟 ○编辑 王晓华

　　再见到亨利·费尔南德兹，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华尔街人物，正是全球金融市场动荡不堪的时候。不过他却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在过去的一年中，MSCI明晟“反向操作”，非但没有裁员，反而在亚太地区不断扩张，招募新人。

　　MSCI，原本的名字叫摩根士丹利指数公司，明晟是它刚刚给自己取的一个新名字，寓意光亮和透明，繁荣和辉煌。给自己一个本土化的好名字，用意也不言自明，希望能够更多地被中国市场所接受，也表明自己对这个市场更为严谨和认真的态度。

　　虽然源于摩根士丹利公司，看家本领是制作各类指数，但是MSCI现在已经与摩根士丹利没有了股权关系。独立以后，MSCI没有了束缚，越做越大。目前，覆盖70多个国家超过14万只指数业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通过一系列收购兼并之后，MSCI旗下还拥有了Barra股票和多资产类别组合分析产品，RiskMetrics多资产、多头寸风险和财富管理产品，FEA能源和大宗商品资产估值量化分析工具、ISS公司治理研究，以及CFRA法务会计风险研究等。

　　目前，亚洲地区的员工队伍占了公司人数的四分之一，不过销售额仅仅为10%，而美国的营业收入占到公司总收入的一半左右。不过按照亨利·费尔南德兹的设想，亚洲，尤其是中国和印度的业务将在未来几年内迅速增长，在其未来的全球版图中，亚洲业务将足以抗衡北美市场。

　　他相信，金融市场和经济的起起落落总是难免的，成功的企业应该承担风险，应该在别人看淡的时候积极进取，这样才能在经济复苏和市场回暖的时候迅速占领先机。过去的一年MSCI所做的一切，虽然投入大，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等市场回暖（而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们可以迅速获得收益。

　　从摩根士丹利走出来的企业家

　　⊙记者 郑晓舟 ○编辑 王晓华

　　他曾经是个政治难民，寸步不离美国达七年之久，那时候，他的梦想是做一个创业型企业家，但现在，他说，他已经很少去回顾当时的理想，甚至淡忘了曾经做过的梦。淡忘梦想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实现，一种是在碌碌无为中消解，对于他来说，是前者。不过，这种实现的方式有些另类——他将打工变成创业，又将创业延续成为事业。他忘却，是因为他身在其中，执著而忙碌。

　　亨利·费尔南德兹出生在墨西哥，他的父母是尼加拉瓜驻墨西哥的外交官。4岁的时候，他回到了尼加拉瓜。16岁的时候，他决定去美国学习，接受更好的教育。但是他在美国学习的时候，尼加拉瓜发生政变，于是尼加拉瓜成为一个回不去的家。学生签证过期，他发现自己无家可归，于是只好申请政治难民的身份。足足7年，他就被“困”在美国，因为一旦离开，他就回不去了。读书成为他最好的选择。他在1981年取得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博士头衔，在1983年取得了斯坦福大学MBA学位。凭借这些学历，他取得了进入华尔街的敲门砖。刚开始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他不能“跨国出差”，所以做得最多的业务，就是美国本地的资产抵押证券业务，也就是2008年引爆全球金融危机的那个产品。

　　7年间，他不断鼓励自己，再困难也要坚持下去，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给自己规划了一个人生轨迹：做自己的企业。

　　他曾经短暂离开摩根士丹利，后来其原来的顶头上司麦晋桁掌舵大摩邀请他再度加盟。但是创业梦仍然萦绕在脑海。于是，他主动请缨，担任相对独立的摩根士丹利指数公司（MSCI）的负责人。

　　当时的MSCI只有1500万美元的年销售收入，50位员工，而且连年巨额亏损。他终于把MSCI从一个连年亏损的附属企业，做到了一个市值40亿美元的企业。

　　在MSCI身上，他一步步实现自己的企业家梦想，使得这家公司成为大摩内部盈利非常稳健的一家公司。2004年，MSCI收购了风险管理和量化投资领域的行业领头羊Barra公司。2007年，MSCI与大摩分拆，并独立在纽约交易所上市。

　　事后看，那一次分拆对于摩根士丹利来说非常明智——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摩根士丹利难以为继，于是把MSCI的股权全部出售，换回了一堆救命钱。从此，MSCI与大摩只有渊源，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