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家具史研究（3）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是也。”
　　　　　　　　　　　　　　　　　　                              —《礼记·乐记》

    除了历史上少数的政局动荡、礼崩乐坏的时期，在一个政局稳定、经济发展的社会里，统治阶层需要推行强有力的道德和礼仪规范，以达到社会的和谐发展，实现太平盛世的理想。“礼”或“礼仪”是儒家按照其人生和价值理念规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们的行为准则，其目的在于规范和约束人的行为，追求和维系一个秩序井然、和谐发展的社会。传统社会的“礼仪”相对于现代社会的“契约”，前者是建立在一个“身份”社会的基础上，所谓“身份”社会意即社会中每一个人都有其明确的身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规定了整个社会中的基本关系，人们在任何时候，都处在自己特定的“身份”之中，所以他的行为也需要时时遵循这些身份规定的规则，即“礼仪”。“礼仪”散布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无数细节之中，或者说，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大多受着礼仪的约束。

    文人，以及上层官僚的主体—文官，是整个社会道德和礼仪的制定者、推行者，并需要身体力行，作为表率。因此在文人的日常生活中，尤其在其社交生活中，遵守“礼”是尤为重要的，这体现了一个文人在儒学为基础的社会中的基本教养。然而，“礼”在规范和约束人们行为的同时，也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观念的改变、情景的转换变得刻板和僵硬，变成压抑和扭曲人性的教条。通常在这些时候，文人也是积极推动“礼”本身变革的主体，所谓“缘情制礼”，“礼”只有发源于“情 ”才真正具有规范和约束力。

    鉴于我们研究的视角，下面我们主要从文人在其家居生活中，在使用家具的过程中，体现出来的礼仪，也即为礼仪对这些生活细节带来的影响。

    明代文人和士绅的宅院，按照官位品衔的不同，有着严格的规定：“一品二品厅堂五间九架，……三品五品五间七架，……六品至九品厅堂三间五架，……不许在宅前后左右多占地，构亭馆，开池塘。……庶民庐舍不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拱，饰彩色。”1这些规定作为国家的“居室制度”体现了官民社会中严格的等级区分。当然这种僵硬的规定在明代的中晚期就失去了控制力而如同虚设。

    文人，特别是士绅的正房大院，一般是纵向院落的格局，有三进、五进、七进，多的达到九进。北方主要是四合院，分正房、厢房、耳房、倒座、罩房，还有穿堂等建筑单体。南方的院落大多没有东西厢房，而以围墙或游廊隔开，按照纵向的格局，有门厅、轿厅、正厅、花厅和卧房等建筑单体。人们对这些建筑的使用过程中，也体现着身份带来的区别，比如正房的地位要高于厢房，东厢房的地位又要高于西厢房。总的来说，这样层层递进、秩序井然的建筑格局，正是一种讲究秩序和礼仪的内在心理的外化结果。

    住宅的正厅或正房是主人回见宾客的地方，正厅的家具和陈设布置均是主人人格和教养的对外展现，所以这个空间的家具和陈设也格外受到重视。与以中轴线为基准，左右对称、层层递进的建筑一样，正厅或正房的家具布置也遵循中轴线原则。一般以主墙面为基础，正中放置大条案，案前放置八仙桌，左右各放置椅子，或是放置罗汉床一张，供主人或重要宾客落座；以厅堂中线为基准，左右再放置数对椅子、茶几，供宾客落座；较大的厅堂，在左右靠墙处再放置数对椅子和茶几，供较次要的宾客落座。

    礼仪还体现在人们对家具的使用上。从家具诞生之时，“礼”便贯穿了家具的使用过程，唐宋之前，人们的生活起居还是以席地为主，所以“茵席”是人们日常起居的重要家具，所谓“茵席”就是用植物或织物，如稻草、蒲草、竹、藤、羊毛、丝、麻、棉等编织而成的席和毯，比如“荐”、“蒲”、“莞”、“簟”、“茵 ”、“毯”、“褥”等。对于茵席的使用，在《周礼》中有明确的规定：“凡丧事，设苇席，右素几”；《礼记·礼器》中规定，“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有忧者侧席而坐，有丧者专席而坐”；《礼记·曲礼》中说到：“席，南向北向，以西方为上，东向西向，以南方为上”，等等此类对人们设席、用席的规定贯穿了先秦时代的礼法制度。榻，或明清发展成的“罗汉床”，还有北方使用的“炕”，一般是为高权重之人、长者、或是关系亲密的人落座的家具，它们一般位于一个房间的中间位置，地位较低的人，往往落座于席，或后来的高型家具椅子、凳子。地位更低的人，比如仆人，只能坐在脚踏上，或无权落座。人们对地位身份的关注，对礼仪的强调不仅体现在家具的使用上，还给某些家具赋予了象征的意味，最为典型的莫过于“交椅”。“交椅”由东汉传入的“胡床”发展而来，在宋代，胡床上装上了圈形的扶手、靠背和搭脑，称为“栲栳样”，相传这样的椅子为当时的宰相秦桧所钟爱，所以又称“太师椅”。“交椅”代表了一种权力和地位，以至于人们反过来用交椅来形容权力，所以民间常常把最高权力称为“第一把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