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广泛地说是指受过教育之人。中国传统社会中,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和一个未受教育的人区别是很大的。 首先,整个社会中,受教育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是很小的,所以,“读书”成为一件十分难得而荣耀的事情,对于读书人,无论从国家的制度待遇上,还是在人们的心理评价上,都有着优待,“士,农,工,商”,以文人为主体的士在传统社会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所以,文人、“儒生”是社会中的特殊而受尊敬的一个群体。尽管在明代,受教育的人数的比例较已往的朝代已经有显著的增加,然而相对于现代社会全民性的普及教育,这种机会相对仍是稀少而珍贵的。传统的以家庭为单位的农业社会中,常常要举整个家族之力,才能供养一两个男子读书1。当这些读书人获得“生员”的资格,俗称“秀才”,便开始真正的科举生涯,也真正走上“学而优则仕”的人生道路。 其次,文人因为受过教育,从而掌握了阅读书面文字的能力。中国古代的书面文字和口语是两个独立的体系,前者称为“文言”,后者称为“白话”。受教育的人不仅认得了字,还掌握了阅读和写作文言的能力。受过教育的读书人,其整个读书的生涯,伴随着儒家经典的学习,还有所有作为书面语言流传下来的传统文化的学习,这个过程中,文人始终在中国传统精英文化中浸染,所以很自然的是,文人作为一个整体,在其生活方式、审美情操和精神理念上,都有着鲜明的特点。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专门把文人单独列出来的一个原因。 当一个读书人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功名,他也就晋升到了“士”这个阶层。在传统社会中,“官”与“民”是严格区分开来的,所以也可称为“官民社会”。“官 ”或“士”是除去皇家贵族外社会的最高阶层。周敦颐曾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见作为文官和一般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之间的距离。 明代的大部分时间里文人们在生活在相对稳定的社会和政治环境中,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没有深重的民族灾难,没有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同时,明代自中晚期以后,商品经济开始蓬勃发展,一种以物质消费为基础的“消费文明”也日益生长强大。晚明的文人一面受到机械刻板的科举与仕途的压抑,一面浸淫于这繁盛的物质文明之中,尤其呈现出反抗正统儒家教育“存天理,灭人欲”的教条,而以主动和夸大的姿态来投入饮食男女、声色犬马的世界中2。所以明代的文人,其生活的方式较之前代的文人,更加追求物质的享受,更加追求“闲情逸致”的生活情调,也更加趋向于世俗化。 明代的文人积极地参与到生活方式的经营上,他们竭思尽虑地追求情致、风雅、趣味、清韵、脱俗,主动地参与营造、构筑房屋园亭,编写、排演戏曲,收藏、鉴定古董等等。当然,有相当一部分的文人还积极参与到家具的设计和制造上来。比如明代曹明仲在《格古要论》中说到:“琴桌需用维摩样,高二尺八寸,可容三琴,长过琴一尺许。”又如,明代屠隆在《考槃余事》中讲到一种可以折叠的桌子:“叠桌二张,一张高一尺六寸,长三尺二寸,阔二尺四寸,做二面折脚活法,展则成桌,叠则成匣,以便携带,席地用以抬合,以供酬酢。”另外高廉在《遵生八笺》中写到一种风雅脱俗的“二宜床”:“二宜床,式如尝制凉床。少阔一尺,长五寸,方柱自立覆顶当作成一扇阔板,不令有缝。……床内后柱上,钉铜钩二,用挂瓶,四时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满床,卧之意爽意快,冬夏两可,名曰二宜床。 ” 3又《遵生八笺》中对“藤床”的描述:“高尺二寸,长六尺五寸,用藤竹编之,勿用板,轻则童子易抬。上置椅圈靠背如镜架,后有撑放活动,以通高低。如醉卧偃仰观书并花下卧赏,俱妙。”更有文震亨在《长物志》卷六中记载家具凡二十余件,并专设一卷论及室内陈设。 由此可以看出,文人的生活方式和使用的家具,不仅是文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文人创作的一部分,它们的形态、气质、审美特质都会受到文人特有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情操的熏陶和影响。故本章讲其单独列出,具体细腻地进入文人独特的家具和家居生活,伴随着文人的生活趣味和审美追求,以及最基础的精神理念的根基。 明代的文人,如同历代的文人,“读书”是其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不管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读书,还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读书,不论是为了社稷民生而读书,还是为了怡情养性而读书,说到底“读书”是文人的“天职”。当然这里“读书”是个广泛的定义,不仅指阅读书籍,也包括了与此相关的著书,书法,绘画,文会,研究版本,鉴定字画,等等相关的生活活动。此外,文人和士大夫是传统儒学的继承和发扬者,他们是整个社会的道德和礼仪规范的制定和维护者,所以从文人的生活中,尤其是社交生活中,可以看到“礼”始终贯穿其中。这些“礼仪”将会深刻地影响到中国传统文人的生活细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