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苏作家具

　　江南丝竹中的和美音符

　　前不久，友人邀我们游赏苏州的私家园林“南石皮记”，幽雅精致的庭园廊檐下随意置放了几件苏作古典家具，点缀其间，犹如一曲江南丝竹中的和美音符，使我这个明清家具的“粉丝”怦然心动，难以释怀。

　　中国古代家具有京作、广作、苏作之说。苏作家具没有京作的皇家豪华之气，也没有广作的商贾富贵之气。它精巧、秀丽、轻简、素雅，透逸着江南特有的文人气息，深为我所钟爱。

　　明清时期，有天堂美誉的苏州，是我国江南地区经济发展的中心，生产的丝织、刺绣、印染、红雕漆器、竹刻、琢玉、家具和桃花坞木版画等，遐迩闻名。“江南之侈，尤莫过于三吴”，“吴制器而美，以为非美弗珍也……”（明张瀚《松窗梦语》）。所谓制器，自然包括家具制作。苏作家具风格的形式，除了社会经济因素之外，更由于苏州特定的人文环境。在明朝276年的历史中，苏州地区的进士多达1025人。文人荟萃，雅士云集，文学上有归有光、顾炎武、王世贞、钱谦益、冯梦龙，书画上有吴门画派、吴门书派、松江派、虞山派，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久居苏州，造园更为当时苏州的一种时尚，大小园林有200多处，秀甲天下。诚如清代诗人沈朝初《忆江南》所写：“苏州好，城里半园亭。”士大夫们寄情山水花草，追求高逸脱俗的意境，对苏式家具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现存姑苏庭园中的明式家具，无不造型简练，朴素大方，古趣淡雅，与小桥流水，江南人家有着极为融和的韵味。

　　苏作两件见精美

　　近些年每每涉足古典家具市场，我最关注的当数苏式家具。我收藏的两件苏作也为我所十分喜爱。

　　一件为清代榉木条桌（图一），长227厘米，宽49.5厘米，高86厘米，桌面为独板，木纹表现力非常夸张，纹路起伏有致，像一幅精美的山水画。造型和做工充分体现了当年能工巧匠的精心。我最欣赏的是此桌的边沿牙板，所选的材料不大，然后用榫卯连接，制造出线条优美的拐子龙结构，精美绝伦，把苏作家具的特点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件条桌是我在浦东的一家古典家具行购得的，老板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因为喜欢文学，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她亲切地称殷慧芬为“殷姐”。那天，我从嘉定驱车前往浦东海滨，足足开了两个小时。同去的小汪是我的购置“顾问”，对木器见多识广的他在8000多平方米的厂房仓库发现此条桌，可谓独具慧眼。小汪无法掩饰他对此桌的喜好，悄悄地说：“楼大哥，你把这条桌要下来。”我稍一迟疑，他又迫不及待地说：“你不要我要。”我仔细察看此桌，两端的线条、牙条中镶嵌的卡子花、腿脚上雕刻的卷纹寥寥几笔都处理得异常精细，难怪小汪有点激动。我当然不会拱手相让。

　　另一件清代金丝楠木炕桌（图二）是在2007年上海第二届古典家具展览会上，我一眼相中的。此桌长77厘米，宽50厘米，高28厘米，独板光素桌面，牙板的工艺与榉木条桌相仿，榫卯连接，拐子龙结构，连接两端拐子的线条十分精致，同是拐子龙结构，但在处理上却与条桌完全不同。有些展品，参展商是只许看不想卖的，见我对此炕桌爱不释手，店主经不住我花好桃好的缠磨，只得割爱。我没有马上取走此桌，比我晚到展场的许多古典家具爱好者见之后也很眼馋，其中一位打电话来要我让给他，我自然不答应。后来听店主说，有个台湾客竟以高于我三倍的价格欲横刀夺爱，店主很是信守诺言，说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再卖给别人，哪怕价钱再高。

　　纯朴古雅让人心醉

　　苏作家具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青睐，有个上海人留美回来，卖掉自己的高科技公司，花费几千万元，搜购数百件明清家具，筹建江南明式文人家具博物馆。这些家具多为苏式，源自苏州东山等地。据报载，一家拍卖行开辟明清苏作家具专场，从苏南各地搜集了近百件苏作家具上拍，吸引了各地不少大收藏家，美国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馆长也专程来南京，拍得了好几件珍贵家具。我的朋友罗敬频，许多年前购得一张苏作榉木大画桌，现陈设于朱家角的申窑展厅，其线条简洁流畅，造型典雅古朴，每次与他谈及古典家具，他总无法掩饰对此桌的宠爱。前不久他告诉我，沪上一大画家相中此桌，愿以画作置换，他笑而婉拒。

　　这么多人尤其是文人雅士醉心苏作是有缘由的。

　　古代文人素有“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宝珠不饰，何也？质有余者不受饰也，至质至美”的美学传统，苏式家具的纯朴古雅、“天然去雕饰”、强调天然材质的气韵生动，正合古今文人的审美趣向。苏作格调大方，素洁文雅，没有什么繁杂的雕刻、镶嵌，即便是雕刻、镶嵌也很朴素，简约（图三）。苏式家具比例尺寸合度。它的空间尺寸，都经反复推敲，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不论是部件断面、局部图案，还是整体造型，苏作家具都呈圆浑柔润状态，如上述楠木炕桌，面与脚的结合处一块横档被制作成圆角，给人一种自然圆润的美感。苏式家具“惜木如金”，能工巧匠在落木用料时十分用心，精心套用，连很小的木片不但都能尽其用，而且恰到好处，在起到稳固作用的同时，显现着明式家具幽雅的光芒。苏派工匠的鬼斧神工、天衣无缝的工艺技巧，令人叹为观止，醉心不已。